(丁赛兰记)P-P张道一论民艺/张道一著一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ISBN-7---6I张…Ⅱ张…民间工艺-研究-中国VJ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第号蓝花的变奏———民间蓝印花布之美及其他人们在生活中大约都有这样的经验:吃厌了油腻的鱼肉时很想清淡的蔬菜,住久了嚣杂的城市时很想偏僻的乡村。许久以前,我初到敦煌时,站在鸣沙山上远眺那一望无际的沙漠,觉得心旷神怡,继而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好像人生也是如此荒凉。莫高窟前有一条小溪,造成了这里的小绿洲,但那水实在太小,流过不远便浸到乱石中不见了。我曾带着好奇心逆流而上,想找到它的源头,走了很久,徒劳而归。只见两岸的树阴下盛开着一蔟蔟的蓝花。花在长长的细叶中间,茁壮的挺出,像是结伴飞舞的蝴蝶,水灵灵的群青色调,有的透着白晕,有的微微发紫,比那戈壁滩上的红柳和“骆驼刺”不知要美丽多少倍。红花绿叶,司空见惯,突见蓝花,顿觉清新。那蓝花并不耀眼,但很耐看,看过之后竟然忘不了它。有人说这是心理作用,也有人说这是对比之后留下的印象。不管怎么说,我特别喜欢那些淡雅的、恬静的、协调的色彩,似乎更持久,能够抚平人们的心。可能因这缘故,我爱民间的蓝印花布,就像平素爱青花瓷器一样。所以,提起蓝印花布便有很多话要说。好像是音乐的变奏曲,既有自成格局的“主题”,又有多方面的发挥,成为艺术富有魅力的重要形式之一。一、美的两极在我国传统文化中,非常重视“文”与“质”的两个方面,既承认两者的对比与共存,又强调两者的互补与结合。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篇”第六)这是对做人而言的。意思是说:一个人的质朴胜过了文采,就会粗俗鄙野,而文采胜过了质素,就会像庙堂里的祝官一样,虚伪浮夸。只有将两者配合起来,既有朴质,又具文采,才是一个高尚的人。这两者的关系可以推展到一切方面。古代的很多文人读书进仕,如果中第做了官,便容易显示其“文”而忽略了“质”"。一旦落榜或贬官,便自然强调“质”而不顾“文”。这种观念表现在对待物质文化上,也是如此。因此,形成了两种相对的审美,即豪华富丽的美和质厚朴素的美。前者以宫廷艺术为代表,后者以民间艺术最突出。以丝织、棉织和服装为例,明代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说:“贵者垂衣裳,煌煌山龙,以治天下。贱者短褐臬裳,冬以御寒,夏以蔽体,以自别于禽兽。”(“乃服”前言)又说:“凡棉布御寒,贵贱同之。……凡棉布寸土皆有,而织造尚淞江,浆染尚芜湖。……外国朝鲜,造法相同,惟西洋则未核其质,并不得其机织之妙。凡织布有雪花、斜文、象眼等,皆仿花机而生义。然既曰布衣,太素足矣。织机十室必有,不必具图。”(“乃服”布衣)这段话说明了什么呢?他告诉我们,在封建制度下人分等级,连穿衣也要分出贵贱来。“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是早有的现象。皇帝穿着华贵的龙袍,宣扬礼治,所谓“垂衣裳而天下治”。广大老百姓穿简单的粗布短衣,为的是御寒蔽体,使自己区别于禽兽。既然叫“布衣”,就应朴素无华,不必造得太精美。正因为由此制度并形成了此种观念,所以在历史上除了称庶民为“布衣”外,也称“褐夫”,对于衙门的差役称“皂隶”,因为他们都是穿褐色、黑色或不染色的衣服。蓝色在古代也是下层社会常用的服色。二、种蓝得靛中国古代重“礼”,以服装为仪表,因而对纺织和染色都很重视。旧的礼制虽然对服色有种种规定,只是就“命服”而言,即官服的服色和官民之间的区别,在一般情况下并不十分严格。农耕社会的特点是以农业为生产与生活的基础,视土地为人类之“母”,由土地哺育了人类。不仅土地长出了粮食以维持人的生命,甚至种棉麻、种蓝草解决衣服的原料。中国人的衣服,从数千年前的原始社会时期就已有了纺织,那时的原料主要是麻、葛之类,以后才发现蚕和蚕丝,开始了丝织。棉织品和棉布印花虽然在新疆发现了东汉时期的遗物,但在长江流域和*河流域普及已经很晚,真正的大发展是在元代。元代流落海南崖州的*道婆,将黎族的纺织技术带回她的家乡淞江乌泥泾(今上海县华泾镇),改革工具,传授技术,使淞江一带发展成全国的纺织中心,号称“衣被天下”。明清两代的棉纺织已发到“织机十室必有”的程度。与此同时,相应的染色业也得到空前的发展。《天工开物》“彰施”篇之“诸色质料”中,列举了红、*、绿、蓝等色系的染料二十多种,并标明各种染料的色相特点,以及染色方法。仅属于青蓝系统的就有:天青色(入靛缸浅染,苏木水盖),葡萄青色(入靛缸深染,苏木水深盖),蛋青色(*孽水染,然后人靛缸),翠蓝,天蓝(二色俱靛水分深浅),玄色(靛水染深青,芦木、杨梅皮等分煎水盖。又一法:将蓝芬叶水浸,然后下青矾,棓子浸,令布帛易朽),月白,草白二色(但靛水微染。今法用苋蓝煎水,半生半熟染)。还记载了染毛青布色法:“布青初尚芜湖,千百年矣。以其浆碾成青光,边方外国皆贵重之。人情久则生厌。毛青乃出近代,其法取淞江美布染成深青,不复浆碾、吹干,用胶水参豆浆水一过。先蓄好靛,名曰标缸,人内薄染即起,红焰之色隐然。此布一时重用。”到了清代,染色名目更多。李斗《扬州画舫录》说:“江南染坊,盛于苏州。扬州染色,以小东门街戴家为最。如:红有淮安红(本苏州赤草所染,淮安湖咀布肆专鬻此种,故得名),桃红,银红,靠红,粉红,肉红(即韶州退红之属)。……青有红青(为青赤色,一曰鸦青),金青(古皂隶色),元青(元在鲰缁之间,合青则为冥色,虾青(青白色),沔阳青(以地名,如淮安红之类),佛头青(即深青),太师青(即宋染色小缸青,以其店之缸名也)。……蓝有潮蓝(以潮州得名),睢蓝(以睢宁染得名),翠蓝(昔人谓翠非色,或云即雀头三蓝。”《通志》云:“蓝有三种,蓼蓝染绿,大蓝浅碧,槐蓝染青,谓之三蓝。”褚华《木棉谱》说:“染工:有蓝坊,染天青、淡青、月下白。”读了这些青蓝色的名称,表面看起来似觉枯燥,但仔细品味一下,便会感到有一种更为深层的追求。同是一种蓝色,竟然分得那么细致——天空的蓝,海水的蓝,月夜的蓝;孔雀之青,乌鸦之青,虾背之青;蓝里透红,蓝里带绿,蓝里显白。这样丰富的色感和掌握色彩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越了物质的基本需要。譬如“月下白”,非常富有诗意,连诗人都钦佩想像力之丰富。这种布在我的家乡叫“月白”布,即在蓝靛中浸染的次数较少,呈淡蓝色。由于配方的不同和浸染的次数关系,有的在淡蓝中透红,有的偏绿,会出现不同的变化。“月白”布多用作夏天的衣料,或是做印花的蚊帐,感到舒适凉爽。从审美的角度看,蓝布和蓝印花布的层次很高,在由物质文明通向精神文明的道路上,这是最为明显的例证和最为实际的活动。所以说,在农耕时代,农民辛勤的种蓝草,与其说是为了取得一点蓝靛,用来染布,不如说是为了创造生活的美好。他们种的是美,种的是文化。《天工开物·彰施》篇中有“蓝淀(靛)”一节,非常具体:凡蓝五种、皆可为淀。茶蓝即崧蓝,插根活。蓼蓝、马蓝、吴蓝等皆撒子生。近又出蓼蓝小叶者,俗名“苋篮”,种更佳。
凡种茶蓝法,冬月割获,将叶片片削下,入窖造靛;其身斩去上下,近根留数寸,薰干,埋藏土内;春月烧净山土,使极肥松,然后用锥锄(其锄勾末向身,长八寸许)刺土打斜眼,插入于内,自然活根生叶。其余蓝皆收子撒种畦圃中,暮春生苗,六月采实,七月刈身造淀。
凡造淀,叶与茎多者入窖,少者入桶与红。水浸七日,其汁自来。每水浆一石下石灰五升,搅冲数十下,淀信即结,水性定时,淀澄于底。
近来出产,闽人种山皆茶蓝,其数倍于诸蓝。山中结箸篓,输入舟航。
其掠出浮沫晒干者,曰“靛花”。凡靛入缸,必用稻水先和,每日手执竹棍搅动,不可计数。其最佳者曰“标缸”。用今天的眼光看,这里所说的“蓝",是指含有蓝色染料的多种植物,有:蓼科的蓼蓝(蓝),十字花科的崧蓝(板蓝根、茶蓝)、大青(靛青),豆科的木蓝(槐蓝、吴蓝、蓝靛)、假蓝靛(野青树)、假大青蓝和马棘,爵床科的马蓝等。这里所说的“蓝淀”即是“蓝靛",或称“靛青”,也简称“靛”。它是一种深蓝色的染料,过去都是从植物中提取。它的主要成分是“靛蓝”,在化学上是“叼哚”的重要衍生物。其做法是将植物原料经过发酵、水解,可以得到游离的吼酚,再经氧化后就成蓝靛。我国商周时期已广泛采用蓝靛等天然物进行织物染色。南北朝(北魏)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详细记述了马蓝的种植等方法。种植茶蓝的方法是在《天工开物》中第一次提到的。在科学技术上,这是在实践中的经验积累。直到19世纪初期,人们才对天然靛蓝的化学结构研究清楚。用人工合成靛蓝并转化为商品,已是19世纪末期。在这一百多年的变化中,特别是近几十年来,民间种蓝者逐渐减少,只是在偏僻的山区还能见到小面积的种植(有的是作为药材种植,而不是作为染料种植)。在染料方面,则是合成靛蓝代替了天然靛篮,并形成了“瓮染染料”这一大类。同时用保险粉(次硫酸钠)作还原剂,用过硼酸钠、双氧水等代替空气氧化。虽然如此,当人们回顾化学的发展时,在创造出新的物质材料以应生活之需的同时,也为人类带来了严重的忧患,即对于自然环境的污染。这一条哲学上的“相关律”,已成为人们考量现代科学技术得失的一个注意点。这些技术性的材料,在染料化学家的学科中已是一些基础的知识,甚至有些过时之感了。但是若从文化史的角度进行考量,无疑在中国文明的进程中占有一定的位置。当我们重读《荀子》的“劝学”篇,那句“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名言(后来作为成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恐怕只有深谙传统文化的人,才能真切地领会。种蓝不仅能制造染料,而且还是中医的一味药材。在宋应星著作《天工开物》之前不久,另一位医药学家李时珍已写出了巨著《本草纲目》。书中也专门提到了“蓝”和“蓝淀”。为了加深理解,我们选几段相关论述:
“时珍曰”按陆佃埤雅云:月令,仲夏令民无刈蓝以染。郑玄言恐伤长养之气也。然则刈蓝先王有禁,制字从监,以此故也。
“别录曰”蓝实生河内平泽,其茎叶可以染青。“弘景曰”此即今染襟碧所用者,以尖叶者为胜。“恭曰”蓝有三种:一种叶围径二寸许,厚三四分者,堪染青,出岭南,太常名为木篮子;陶氏所说乃是崧蓝,其汁抨为淀甚青者;本经所用乃是蓼蓝实也,其苗似蓼而味不辛,不堪为淀,惟作碧色尔。“颂曰”蓝处处有之,人家蔬圃作畦种。至三月、四月生苗,高三二尺许,叶似水蓼,花红、白色,实亦若蓼子而大,黑色,五月、六月采实。但可染碧,不堪作淀,此名蓼篮,即医方所用者也。别有木篮,出岭南,不入药。有崧蓝,可为淀,亦名马篮,尔雅所谓“藏,马蓝”是也。“时珍曰”蓝凡五种,各有主治,惟蓝实专取蓼蓝者。蓼篮:叶如蓼,五六月开花,成穗细小,浅红色,子亦如蓼,岁可三刈,故先王禁之。崧蓝:叶如白崧。马蓝:叶如苦葵,即郭璞所谓大叶冬蓝,俗中所谓板蓝者。二蓝花子并如蓼蓝。吴篮:长茎如蒿而花白,吴人种之。木蓝:长茎如决明,高者三四尺,分枝布叶,叶如槐叶,七月开淡红花,结用长寸许,累累如小豆角,其子亦如马蹄决明子而微小,迥与诸蓝不同,而作淀则一也。
“时珍曰”淀,石殿也,其滓澄殿在下也。亦作淀,俗作靛。南人掘地作坑,以蓝浸水一宿,入石灰~至千下,澄去水,则青黑色。亦可干收,用染青碧。其搅起浮沫,掠出阴乾,谓之“靛花”,即青黛。又曰:淀乃蓝与石灰作成,其气味与蓝稍有不同,而其止血拔*杀虫之功,似盛于蓝。
由此看来,蓝和蓝靛不尽是制造染色的原料和染青蓝色的染料,而且还有药物的功能,主要用于“解诸*”。蓝实能够“填骨髓,明耳目,利五脏,调六腑,通关节,治经络中结气,使人健少睡,益心力,疗*肿。”它有这么多的好处,难怪为古人所重视,也难怪古代的王者保护这种植物,限制人们采割了。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