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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7/8 15:50:00

▲本文共字,预计阅读时间12分钟▲

这是「怪谈文学奖」推出的第篇故事

这些故事试图讲述生命中那些幽微的部分

希望这些故事能为您带来阅读的愉悦

并让您感受到世界的广阔

“仔细看去,豹子往后仰起,后足直立,不多时竟然化作人形……”

今天这篇《蒲豹》由「陈小手」讲述。

我向来不会讲故事,这一点,比不上我的朋友蒲剑臣。自他死后,我每每思及故人,心中郁结,总想对旁人说点什么:关于蒲兄,关于他的书和名声。等弟子们围坐膝边,目光都聚拢到我的身上,我却摇摇头,将他们统统赶出书斋,什么也不肯说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蒲兄曾与我约法三章,不可透露任何关于《聊斋》的秘辛。他平生记下无数个志怪故事,将它们刊发,遍播四海,却从不肯提到,他自己也在故事中发挥了不少作用。

如今,我已至耄耋,年老体衰,即将与蒲兄相会于阴间,倒是不怕逾规了。想必,我也能得到他的谅解。身为友人,我已将蒲兄的秘密保守了一辈子,于我而言,人世间的时光仅剩不多,总不能抱憾余生。

我要讲的故事,正是蒲兄写下《聊斋》的动机。《聊斋》甫一刊发便名扬九州,洛阳纸贵。连七八岁的蒙童都知晓,淄川的蒲剑臣是一个才思敏捷的墨客,却少有人清楚,他还是个剑法高绝的侠士。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蒲兄刚刚与他兄长分了家,还未找到合适的居处。我有一座别馆,在淄川城外柳泉坊,清幽雅致,就邀他暂住。

蒲兄与我是老相识。几年前,我和蒲兄创立郢中诗社,每每写一首新诗,便互相唱和,其中还有一位朋辈姓张的,自号昆仑山人,是个朱门出身的士子。我们三人常常结伴吟游,时人称为“郢中三友”。

彼时,蒲兄就喜欢写一些关于狐仙和精怪的逸事。昆仑见到了总不高兴,批评他枉费才学,但蒲兄从不在意。有一回,我说起一段山妖掳走幼童的江湖轶闻,蒲兄立即丢下手里的书卷,从竹席上爬起来,取来笔墨砚台,一字一句地记下。旧纸上的墨迹还没干透,他又取出另一张白纸,让我细细描述山妖的外貌:两条腿还是四只脚,獠牙有多长,身上披的是兽皮还是鳞甲。他似乎打算画下来。

我将轶闻里的关节一一细述,连无足轻重的地方也讲得很详尽,蒲兄听得连连点头。他说:“听起来,似乎是出没于太行山南麓的蓝爪山猪精,一种很聪明又力大无穷的猛兽。它们的尾巴很长,比其他山猪要长得多。”

“哎呀,你很了解山里的情况呢?”我随口调侃。

蒲兄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怪异,“是的,我曾经见过一头长着蓝色爪子的山猪精,那些家伙非常狡猾。”

“我说剑臣,你也该适可而止了。今年的乡试近在眼前,可不要把心思全部放在猪精和狐*上!”一旁的昆仑不满地说。

蒲兄却摇摇头,说他根本不想参加秋闱。考中举人,就可以得到候补官的资格,说不准还会被征召。但他答应了某个密友,此生绝不会谋取官爵。

我和昆仑都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十年寒窗,谋个封妻荫子,挣下生前身后的功名利禄,这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吗?他居然轻轻巧巧地拒绝了。

蒲兄一把掩住嘴,自知失言。他一边凝视窗外的细雨,一边沉思了半晌。

“也罢,我还是告诉你们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倦意,似乎对某件深藏心底的秘事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我说过,蒲兄会原谅我的,因为他也是一个渴望分享秘密的人。

“我讲的这个故事,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这一点,请你们千万记牢。世间的事,真真假假谁又彻底明白呢?我的目的,是想谈一个好人,一个勇敢的人。为了让世人看清大千世界,他甘愿牺牲自己的家室和名声,成全了他物。”

蒲兄的确是个会讲故事的人。看到他平静而冷峻的面容,我和昆仑兄立即都安分下来,纷纷曲着腿坐到竹席上,默默地等待他的下文。

蒲兄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克制。

“这个故事,与一头会画人皮的花豹有关。”他轻轻叹息,这句话似乎让他费尽了力气。

我挠了挠头,心里还在细细琢磨:一头会画人皮的花豹?那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但昆仑已经不耐烦地开口叫了起来:“又是精怪,又是精怪,剑臣,你还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呐。我看,你以后不要浪费时间读书,不如进山当个精怪好了。”

蒲兄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不过,他却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仍然在继续说下去:

“所谓花豹,是一种生活在山野和荒郊中的野兽。它们奔跑的速度很快,爪牙也很锋利。据说,花豹修炼四十九年就可以成精,成精一百年后化作人形。它们很聪明,在经验和智慧这一方面,绝不逊色于读过书的士子。”

尽管昆仑对蒲兄喜谈神*的爱好嗤之以鼻,但这个引人入胜的开头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夏日的整个傍晚,我和昆仑都沉浸在那个妖异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算一算,那是六年前发生的事。”

那一年,蒲兄十九岁。县试,府试,院试,三榜都是案首,蒲剑臣这个名字在整个山东省扬了威风。提督学*施大人亲自出迎,对蒲兄的文章赞不绝口,留他在府上住了好些日子。到了月末,才放他回乡报喜。

初入科考,一中就是“小三元”,蒲兄可谓少年得志。十九岁,也正是一位读书人最有抱负,最有朝气的年纪。他且行且吟,一路从济南府启程归家,没有走官道,而是抄了小径。蒲兄自小身体瘦弱,于是八岁开始练武,甚至比学文更早。束发时,他的剑法已有小成,但这并不是他改变路线的主要缘因。

其中的心境变化,连蒲兄自己也说不清了,但那条小径上发生的事情,却改变了他的一生。许多年后,蒲兄以太原王生的名义写下了这个故事,取名《画皮》。说的是太原郡有一个姓王的书生,路遇落荒的孤女。见其貌美,王生便起了收留之意。没想到,美女却是个披着人皮的精怪。幸而有道士识破,给了王生一个拂尘护身。奈何天不遂人愿,王生惨遭屠戮。末了,精怪被道士所杀,又指点高人救活了王生。

在那个故事里,执剑斩妖的人是个无名无姓的道士,然而在故事外,蒲兄却是那个行雷霆手段的剑客。

“现在想来,大概世人与万物皆有命数。此处结下的缘,早在过去就有了因。”

蒲兄一边用手指敲击案牍,一边发出那样的感慨。他的目光迷离,心神似乎游至四海,并不在我的别馆里。

昆仑的性子颇急躁,连忙探身发问:“花豹呢?你还没有开始讲哩!”

蒲兄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这就开始了。”

雨夜,惊雷阵阵,一位身形瘦削的年轻书生行走在湿滑的小径上。淄川离济南一百六十里路,日夜兼程也要走上两天。三步之外,就是黑魁魁的荒野:蚊蝇躲在树皮里交头接耳,小兽则从草丛间来回奔走,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离小径最近的灯火也在视野之外。就在这时,路边却忽然窜出一只花色斑斓的豹子。

“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豹子。它身上的花纹就像天上的云彩,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就算请来省城最好的画师,恐怕也难以绘出如此绚丽的纹路。仔细看去,豹子往后仰起,后足直立,不多时竟然化作人形。可惜,它的躯干与四肢虽形同人身,但脖颈上的头颅却仍前突后收,十足一张牙尖嘴利的兽脸。更惊人的是,豹子竟然口吐人言。我问它,你是花豹成了精吗?”

半人半豹的野兽回答说,“是的,我是豹子成了精。那么,你就是淄川的蒲剑臣了。”

蒲兄点点头,“你是住在这里的?半夜拦住我的去路,又是为了什么呢?”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没有展现出丝毫的胆怯。他的背篓中藏了一柄锋利的短剑,是用来预防盗匪的。以他的剑技,哪怕对上一只成精的豹子,也能须臾间斩为两段。然而,豹子精并没有露出野兽的凶狠本性,而是跟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城市之外,齐鲁广阔的山野里,有一个叫作孟泽的妖国,那是精怪们自发结合并居住的地方。豹子精告诉少年,孟泽的精怪越聚越多,已经超过了山野所能承受的数量。

蒲兄望向远处的荒野,点点的*火在坟茔和山屯间跃动,暗沉的黑夜里似乎真的有一双双择人而噬的兽目。

“孟泽的精怪长什么样子,也像你一样兽首人身吗,它们打算做些什么?会吃人吗?”蒲兄接二连三地问出许多问题。

豹子精说,孟泽的妖众比它厉害得多。从那里出来的精怪们都会一种画皮的办法。是的,它们喜好吃人,并且打算用人皮混进百姓的国度,以人肉和人血为食。

“我受过人的恩惠。我还年幼的时候,一个淄川的猎人将我从兽夹中解救出来,放我回归山野。我听说,淄川有一个喜好狐*的书生,叫作蒲剑臣。所以,我才拦下您的大驾。人妖殊途,孟泽的精怪犯了大忌,或许会给山野里其他精怪们带来灭顶之灾。我希望您能阻止它们的越界行为。”

“精怪们也有了自己的国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蒲兄沉吟着说。他还未放松警惕。

花豹叹了一口气,“你不相信?我只是来告诫你的,有一个邪恶的精怪已经装扮成人形。混进了某个寻常书生的家里。至于你愿不愿意拔出剑,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身为精怪,对人的血肉就没有一丝渴望么?”蒲兄将手伸到背篓里,微微屈膝。这个姿态的人更容易发力。

豹子精摇了摇头,十分伤感地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是生灵之长,万物之主。精怪们数量稀少,绝对无法抗衡人的搜捕。到了那个时候,别说人的血肉,就连兔子和狍子也没有我们的份了。”

“你倒是个识趣的妖怪,”蒲兄这才相信了豹子精的话,“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真的听信花豹精的*话?”昆仑眨了眨眼睛,打算求证真伪。

蒲兄摇摇头,“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我从小喜欢狐*,倒真想见识见识呢。”

“历友兄,你这个脾气真得改改了,”我拍拍昆仑的肩膀,让他安分一些。“至少,也要等蒲兄讲完他的故事。”

昆仑点点头,眉毛皱的跟竹席上的草絮一样。任他不信*神,也被这个故事里的角色迷住了。

我从婢女那里讨来一套茶具,嘱咐她亲自下手。半炷香的功夫,滚热的茶汤就一盏一盏地分好,再由我递给蒲兄。

他接过茶盏,却没有立即饮下,而是接着讲那个《画皮》的故事。

依花豹所言,蒲兄从铁铺买了一柄上好的宝剑,又往唇上黏了两条黑须,打扮成一个清新出尘的道士,就在王生宅院的外头等候。

一俟正主出门,蒲兄就假意观其气脉,说王生邪祟近身,必有血光之灾。蒲兄年岁不长,心性倒是十分成熟。他的辞对和礼仪都十分得体,让王生深信不疑。

至于送出去的拂尘,却是花豹的毛发所制,初衷其实是警告画皮*不可妄动。没想到,画皮*暴起发难,当即结果了王生的性命。这一下,蒲兄就无法收手了。他的一字快剑势若奔雷,绝饶不了一个作恶的精怪!

这件事前前后后,总还有一些辗转曲折,但与今天的话题无关,倒也无须细说。总之,蒲兄一剑斩下画皮*的头颅,将这件异事彻底了结。

当晚,蒲兄和花豹精约在城外的茶亭见面。

“谢谢你,蒲先生。我已经听说了,果然英雄出少年,”花豹用一块蓝布包裹住整个头颅,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刻意遮丑的麻风病人。

“我倒要谢谢你呢。王生虽然死了,但王家其他人终究保全了性命。事实上,这都是你的功劳,”蒲兄抱住双拳,长揖到地。

“您一定将要这个故事写下来,告诫世人,荒野究竟有多么危险,”花豹十分哀忧地说。它坦言,自从修炼成精,有了一双钜光如逾的锐眼,它见过许多精怪混入闹市,害了无辜者的性命。花豹一心想要保护百姓免遭*手,却无法露出本相,只能借助蒲剑臣的手段。

“写下来?”蒲兄提起了兴致。

“是的,写下来,只有写成书,才能将这个故事流传给后世。就连我们精怪之间,也有故事和逸闻传下来呢。听说在上古时代,人国和妖群和睦共处,伏羲兄妹就是人蛇混育的后代,他们后来成为部落的首领,没有人会对他们的血缘提出意见。这就是说,人和妖是可以做朋友的。可惜,上古的美好时代已经过去了。”花豹将手中的茶盏倏地捏碎,一脸岔怒。

“原来如此,”蒲兄拍了拍手,对这个想法颇为赞叹,“可是,我该怎么写呢?”

“据前辈们说,人的国度里,每个时代都有一些出类拔萃的人物,清楚地了解人和精怪之间的纷争。于是,他们写下属于自己的志怪小说,记述当世的狐*,说到底,也是为了警示世人。比如说,大荒时期的名书《山海经》,它的作者可是大名鼎鼎的禹王。此后,志怪书代代相传,张华的《博物志》,干宝的《搜神记》,牛僧孺的《玄怪录》。作者们都有过几次奇遇,窥见了山野中精怪的世界,于是把那个时代的狐*写下来,以隐匿的方式传承下去。”花豹叹了口气,“如今,为世人志怪的重任,大概就要落到你的肩上了,淄川的蒲剑臣!”

“讲完了,故事就是这样。”

蒲兄将手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不对,刚才你说过的王生,他最后怎么样了?真的被画皮*杀死了吗?可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我将脱了袜的脚板从暖炉下抽出来,揉了揉。蒲兄的故事相当动人,我听得入了迷,腿脚在竹席上伸得板直,实在有些酸痛。

“王生自然是死了,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花豹出了一个新主意,它学会了画人皮,于是从五莲山找来一个性情温厚的杜鹃花精,就披着王生的皮住进了王家宅院。让善良的精怪混入人群,这才得以识别那些图谋不轨的恶*和狐妖,这是我和花豹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你们要明白,精怪也跟世人一样有好有坏,并不是所有精怪都是邪恶嗜血的,甚至有部分吃人的山妖,他们既迫不得已,吃的还是做尽恶事的盗匪呢。至于杜鹃花精顶替王生这件事,王妻陈氏也是同意的。久而久之,人皮就会融进精怪的本体,而使杜鹃花精成为真正的王生。”

说到这里,蒲兄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花豹的做法颇为首肯。

“陈氏怎么会接受一个成精的杜鹃花作丈夫呢?”我抢先问出口。我以为自己抓住了故事的漏洞——这个问题的确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王生在城内有大片宅院,祖上还留下一份田产。陈氏无后,若是变成寡妇,原本属于她的家产可就让小叔子坐享其成了。为了晚景不至于孤苦凄凉,她总要想个办法才是,”蒲兄的语气变得十分灰暗,“孔夫子说,苛*猛于虎。千年之前的道理,就算放到现在也是一样的——山野里的精怪,哪有世间的纲常可怕呀!”

我和昆仑都沉默下来,不愿发出半点声响。蒲兄方才这番话,给我们的震撼比圣贤书要多得多。他真的经历过那个玄之又玄的故事吗?

华灯初上,婢女送来几盘酒菜,还有一篮子点心。我们举杯对饮,秉烛夜谈。

“所以,这就是你写《聊斋》的本愿,对吗?”昆仑轻声问。

“也是,也不是,”蒲兄颇神秘地说,“二十四岁那年,我大病一场。大夫说,这是受了瘴气侵染,五*攻心,肺腑左近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蒲兄一边说,一边大力嚼动嘴里的牛肉,汁水沿着嘴角淌下来,他似乎浑然未觉,“未及立业,便中道亡故,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哀叹的悲苦之事。”

“对了,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呢,你是去年上元节的时候生的病?后来呢,”我将整盘酱牛肉都推到他面前,心里愈加好奇。蒲兄的话头越说越盛,几乎就像变了一个人。

“后来?后来我丢掉了性命,”蒲兄摇摇头,作惋惜状。

我和昆仑都站起来,不由退了两步。听了一晚上的狐*故事,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儿发悚。

昆仑嘴唇颤动,吞吞吐吐地说,“胡闹!你说你死了?可是,我所熟识的蒲剑臣还好端端坐在这里,甚至跟我们讲了几个精彩绝伦的志怪逸闻咧?”

“至人无己,圣人无名,蒲先生就跟古时候的先贤们一样品性高洁。他自知时日无多,便将我召到府上,商谈他的身后事。蒲先生的遗志当然需要继承,他有家室,有功名,人际交往一应俱全,实在是一个替身的好皮囊。你问我是谁?有时候我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了。这一身人皮已经浸润到我的本相,开始影响我的心智。但你们已经听说过我的故事了。我刚才不是说,蒲剑臣从济南回淄川的路上,遇见了一只花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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