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
GrainRain
地
理
如松茂矣!
如竹苞矣,
幽幽南山。
秩秩斯干,
那些往来于终南道上的人,仰望终南群峰之间流云宛若惊鸿,薄风里枕草轻眠,听一夜松花雨,昼夜幽禽自在往还,沉醉处莫过于耕作后的夜雨围炉,细嗅满室古润山色。
南山有容有德,不止于此。这里每一处道场、每一脉流泉,都默诵着南山自古以来博纳包容的心地,在它的心肺和背脊上,随处能寻到中华传统文化的记载和传承脉络。
五千年的农耕文化已经被城市森林覆盖,在山林中,终南山最后一批农耕文化的见证者和终南守望者逐渐凋零。
终南的山河气象、地脉流转、历史传说,以及风雨晦明都在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老人记忆中,在茅屋上升起的那一卷炊烟里幻化成永恒的*卷。
终南夜话里多的是没有结尾的山中传奇,推开那一扇柴门于灯尽月影中,看一山风烟俱净,无尘亦无染。
我们这一带对地理地貌和风水都是很讲究的,我家的房子正对着后面那座山,后面那道梁。我们家盖房时有风水先生过来看了几天,刚好看出房头对着龙口,正是上山龙的龙口。
在终南山,一般的龙口都是暗龙口。在附近的峪子河、十里庙等地,也都分别有龙口。嘉午台那边有两条龙,雪瓦山是一条龙,嘉午台也是一条龙,这两条龙朝南,都是上山龙。当初阴阳先生说把庙建在公龙背上,就是雪瓦山上,在他们准备建的时候,雪瓦山的公龙还呼啸了三天,那是因为公龙的长度短,庙就建在龙脖子上,公龙承受不了。因为那条母龙有几十里长,两条龙中间还有个龙珠,所以那儿风水好。后来当地人就在那边的十里八村盖庙。最早的庙是在唐朝以前盖的,嘉午台就是在唐朝兴起的。兴庆寺的地基也是在唐朝建起的,是华严宗五祖所建,据说也盖在龙背上。
我这间房子靠北首的这一条梁直到住的那一边,都是很讲究风水的。那儿有一处水泉,龙吃水嘛。从马头沟上来,是一条上山龙,有两眼水泉。再往上去,到莲花洞只是小风水,大风水就在老龙洞那里,那条龙直接下去,就到了西安市,龙头在西安北郊的龙首原,长安县就在那条龙身上。莲花山、太兴山这一带的地理地貌、风水走向就是这样的。而人头山这边的龙脉是从跄水崖到瑶山,那一条龙也是上山龙,人头山坐在龙背上,龙口在瑶山,龙尾巴下来是西安,所以西安市坐的就是这条龙的龙脉。天气晴朗时,在西安的高楼上都能看得见人头山。
从咱们这条岭上去有个大平台,那个平台朝着东面,约八亩地大,也有点气势。从这条路边过去,顺着沟往上走,能看见有个水洞,有个崖。因为有一股水,那地方就叫水洞子。从水洞子上去就叫五道槽老墹,为啥把那儿叫做老墹?在解放前,那个老墹是道梁,它那个刀背梁高,两边的梁低,人坐到那上面,把北面的山、南面的山都能看见,所以叫老墹。再从老墹过去,就到了桦木湾,也能看见一股水,这股水是从梁上下来的,那就是六七十年代用来造步枪托子的地方。
从大峪河走到栗口,过了长桥,慢慢就往西安那儿走了。这个大峪河分东西两边,我刚才说的这一路,到大岭为西河,东河朱家沟到孟家沟到黑沟,再到石碴沟,经过谷归关,到马里观沟,从马里观沟过来,就到了人头山的石门涧,从石门涧过去到小南槽、大南槽,从大南槽过去就到了甘沟,过了甘沟是六道槽,到了六道槽的夹礤子,就到太兴山了。
马里观那片地方,当年住过土匪,但是也住过修行人。上面地势还比较平,有个大沙坪,有三亩多地。那片地方地势硬,没法住人。
从跄水崖往南走,就到了佛爷掌,那儿地方大,前两年在那儿修行的人很多,太兴山的住持过去还主持盖了房。附近几个寺院里住过山的老修行人很少,我们这儿有个佛家的出家人,八十多岁了,身体很好,他到跄水崖亲自烧砖烧瓦盖下了三间瓦房,现在下山回到寺院了。
跄水崖有个姚娃山,过去当地出土匪。土匪从太兴山下来经过姚娃山。那里有三个峪:小峪、大峪、库峪,三个峪由一个乡镇管辖。民国年间有个神团,专门对付土匪。神团的规矩多,作战前要先敬神,所以叫神团。神团有两面旗帜,一面青布旗,一面蓝布旗,旗要插在装粮食的斗上,敬神、烧香、磕头、喝符,四十个人,四十道符,出发前把符一烧,过三个钟头,就出大事。神团跟土匪交战多次。头一回把土匪打败了,土匪死了一部分人,还有少数人依旧在太兴山那里驻扎。第二回在跄水崖打了一仗,后来可能是有人给土匪当了探子,神团被伤了一些人。到第三回,神团就把太兴山的土匪彻底消灭完了,土匪总数有七八十人。我们都知道神团是敬神的,至于敬的是哪路神仙就不清楚了。神团的人还要会些拳脚功夫和法术,他们盛一碗水,把那道符字火化、吹三口气以后,喝一口,喷在伤口上,伤口就不流血了。那些都是道家的功法,我姑父也会一些,是我亲眼所见的。我问我姑父,用凉水一喷,怎么就能把血止住呢?他说那种本事就是在神团里学会的。医院,除了这种方法还能怎么办呢?直到现在,还有些人会这种法术。咱这儿还有个地方叫鳖窝,就位于现在的大路下面,有几间房的面积。鳖窝那儿那些大石头的形状都像是鳖,有时还能找到鳖蛋呢。在鳖窝靠西首那儿的崖上,有一个大墩子石头,当地人把它叫鳖娃,过去谁家重视孩子都起这个名字。鳖窝所在的那条沟很美,是个好地方,人也兴旺,就是地形有点低,周围的山太高。在路西的那条沟那儿有个大石头,石头边上还长了两棵松树,从大石头那儿上去,沟里还有一股溪水。那条沟的沟口有一个大石桩,是一个拴马桩,据说当年唐太宗来过,在那儿拴过马。在咱们这个莲花洞的东沟,有一个中央堂。中央堂的北首叫北堂,靠路沿儿这边叫南堂,中间供的是米面菩萨,到崖跟前是三间大殿。这一片都叫做中央堂,旁边的长桥也是中央堂的,那可是当年皇上封的地。鳖窝在擂鼓石的上面,擂鼓石当中有一个大墩子石头,那地方原先有一个石鼓,所以叫擂鼓石。那儿还有一个寺院,靠崖边盖了三间大殿,其中有上殿和下殿,殿里的神像我都见过。咱们大峪河这边基本上都是道家。从大峪口到北头有个北神堂,南头有个老母殿,在东沟口有个铁板桥,桥两头分别有两块大石,上面盖着铁板。从铁板桥到大峪口的北神堂、外九堂,上去有座庙,水从崖上流下来,确实是好地方,但是在年把那里的房子扒掉了。现在盖学校的地方过去也是一座庙,庙的占地面积很大。外九堂再上去就到五里庙了,五里庙的场地很大。再往上有一处山崖被开发了一部分,原先那里有一个洞,洞里面还有一股水流,我小时候在那儿住过。洞外面盖的是三间偏殿,另外在南边是一个大厢房,中间是小厢房。小时候听大人说南首那儿有*龙,西头有一个很大的水潭,水潭常年不干。从五间房到上殿、下殿,这里就是七间了,过了水庙就是八间,到穆弓,上去就是铁板桥,所以这一片叫做外九堂。过去临潼和渭南是一家,中央堂就是临渭家的,这两家人一直管理着这些寺庙。到现在基本上没有什么庙了,但他们的人有时还会来。中央堂还属于灞桥,临渭家还来中央堂祭神。一千多年了,他们的子孙后代还来祭他们的神,他们的菩萨也还在祭拜着,他们对这儿的神也很恭敬,这也是民间所谓的“倒庙不倒神”的传统习俗。咱们终南山的这种传统文化习俗比较多,像西安那些大家族,一方供一个庙,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莲花洞、安龙宫、瓦古洞、塔坡、岱顶上的五大菩萨殿,是西魏村的;下面到红石崖这一带的寺庙,都属于大兆村;其他除了蒋老汉盖的南堂以外,余下都是灞桥的。蒋老汉活了九十多岁,去世前啥都知道,走之前跟他儿女孙子们交代:赶紧给我烧纸钱,我要走了。他的儿女子孙们都很孝顺,就赶紧按他说的照办,正烧着纸钱人就走了。这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老汉修行好,他在南堂住了十四年,一直看着庙。我是十二岁那年来到这儿的,当时这里有七十多口人。为什么咱们这地方叫周家坪?因为当年这里是周家买了的。周家坪过去的庙没有现在这么大,但都是古建筑。人们从土里挖出过陶瓷像、清油灯、烟袋子,根据这些东西推论,那庙可能是唐朝时修的,叫翠华宫,叫“宫”的一般都是道家。俗话说“火烧翠华宫,闪出莲花洞”,当年李世民的一个公主来这里降香,在莲花洞坐化了,李世民就把翠华宫给烧了。那具肉身在莲花洞的莲花里,莲花很大,把人体给包住了。用针扎那肉身,还流血呢。后来,人们都在这里摸风脉,把自家人的骨灰埋到土地庙的梁上,埋到莲花根上,就把莲花气炸了。再后来,把那些骨灰给扒了,莲花才慢慢重新长大,没有了炸的痕迹。从我记事时起,莲花炸的口子还能搁下一个指头,就是这二三十年长得快,那道裂口又缝合了。过去有个修行人,叫广海师父,就在咱们的莲花洞居住。他在石头上整夜打坐,天亮了回去。一天只吃一顿饭,一顿饭就吃一把面。他白天在安龙宫,在老洞岱顶上抄经文。年广海师父被人要赶下山,他宁死不下,被逼得紧迫,一气之下就跳了河。大队的先进青年和干部赶快去捞人,捞上来后,见广海师父的法衣有十几丈长,广海师父跳河前一直穿着那件大法衣。他哗啦一解,两下一叠,往身上一披行走如风。后来佛教兴盛了,又把出家人请了回去。还有个永安师父,那年永安师父也被逼下山来,给大队放羊放牛。永安师父后来也在东沟修行,修到七十四岁,掌管好多寺庙。这个东沟就是这两个和尚的道场。这两个人前面还有个老秦,是道家的修行人。老秦叫付子,修行了几十年。这就是在莲花洞附近,我见过的三个非常好的修行人。在咱们翠华,过去有一个和尚,人们叫他宝光师父,五十几岁的年纪,到山上去的人每次都在他那儿吃饭。年,咱这山中有七个修行人,其中六个是陕西人。还有一个喇嘛,穿红袍、草鞋,自己独自种地、生活,生产队没有干涉,他的修行也很好。这些修行人中,只有宝光师父年纪大,别的都是青年人,二十几、三十几岁的年龄。天宝山,也叫七宝山,住了一个麻角和尚,叫光善,在天宝山住了半辈子,快九十岁时回到兴教寺。老师父会针灸,会看病。忆思洞住了一个觉成师父,在十几年前圆寂了,那个师父的修行也很好,当年他还当过木匠,做过法会,在莲花洞给永安师父做门、做案板、做桌子,手艺非常好。咱们村上的梵怀殿里有个老和尚,叫郭师父,九十多岁在梵怀殿里圆寂的,他的修行也好。太兴山那里有个华清云道长,在太兴山那儿住了七十年,九十六岁羽化的。太兴山那儿有个千佛洞,孟师父在那里住的时间长,之后又在岱顶住了不到十年,他后来在昆玉的佛爷掌还盖了一座院子,自己烧窑、搬运木头,现在还在世。新中国成立以前,这里的土房子里住过一个宗先生,也是道家的。西翠华这地方百分之七十是道教的。咱们河道里那座新庙,就是宗先生盖的。宗先生除了会看风水外,还懂中医,他的修行好,人也好,与群众的关系处理得非常好。关于他,至今还流传着这么一个故事:过去土匪在太兴山驻扎,听说庙上有钱,就把宗先生拉到太兴山,在岱顶上拷问。土匪在他胸前绑了炸药包,炸药上插了一支香,香烧完就会爆炸。眼看着这支香烧得只剩下一寸,天上忽然起了黑云,响了三个雷,接着下起瓢泼大雨,很快就把香给浇灭了,人也被救活了。土匪说,这个道人不是凡人,转身就撤回了太兴山。宗先生没有说话,但是他在心中许了个愿,说天把我给救了,我要化缘三年。回来后他就叫当地人修建庙场子,盖了五间大殿。后来,又搭建了七尺长的石桥,那座石桥质量非常好,到现在还在使用呢。后来宗先生年龄大了,也可能是劳累过度,羽化了,埋在了马头。宗先生很会看风水,他看的风水能镇邪。后来,西翠华的群众把宗先生的坟墓拆了,看到坟墓里全都是水,谁也下不去。宗先生羽化时,那座庙还没有修好。文字:张三老人口述
问道编辑部整理节选自《问道·隐士之地》
图片:郭风、问道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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