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深爱叫“外婆”
图泡泡
年前来青岛过冬已经住了三个月的父母执意要回江南的老家。
农历二月初五是外婆87周岁生日。在老家,这是办九十大寿的年份。母亲是长女,虽然上面还有哥哥,但按风俗,应由女儿来操办。母亲责无旁待。我也不好挽留,赶紧查好日子订了机票。
晚上,妻子说,不然,我们也跟着爸妈回去吧,去看看姥姥。妻子是北方人。她们管外婆叫姥姥。从称呼上,感觉更亲切。
我想了许久,摇了摇头。单位新一年的工作刚刚开始,不好请假!
结婚后妻子跟我回家乡见过两次外婆。在她眼中,外婆是一个热情、客气、有一点絮叨的老太太。语言不通,加上严重的耳背,妻子与外婆基本无法沟通。
外婆拉着我和妻子的手,反复的说好,说你们都好,说你们全都身体健康,说你们全都发大财。妻子听不懂,知道是祝福的话,只是礼貌的笑。
外婆一趟一趟用蓝布围裙捧出花生、糕点和糖果,把茶点盒堆出了尖儿。妻子说不用了不用了,外婆听不见,只是开心的笑。
江南的冬天冷的彻骨。家里亲戚多,我又难得回去。大家围坐着说笑。外婆把炭火烧的旺旺的,远远的坐在圈外看着。每隔一会儿就过来加炭,随便把炭盆往我和妻子这边推推,然后满意地回到她的小凳边坐下,笑笑的看着我们。
老房子里有些昏暗的灯光,更显出外婆脸上深深的皱纹。
妻子说,姥姥是真的疼你。
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是个干净利索勤快和蔼的老人。个子不高,看到她的时候,永远在忙碌,衣服虽旧却时刻板板正正,要是干活弄脏了她会一天换两身衣服。在她看来,一个女人不利索,整个家就好不起来。直到现在,她仍然把自己和自己的两间小屋收拾的整整齐齐。
那个年代,父母在大型国企上班,革命热情高涨,无法同时照顾我和姐姐两个小孩。于是,十个月大的我被送去了外婆家。
当时交通不发达。去外婆家要花整整一天,倒四趟汽车,也可以先坐船再倒汽车或者火车。父母不在身边,加上是外婆家这一辈的第一个男孩,我一直受到全家人格外的宠爱。
外公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外婆一直和大舅一家一起居住。和中国大多数乡村一样,这里也一直延续着女人与孩子不上桌的风俗。后来渐渐的淡了,但在我小的时候还是很严格的。
平常的日子里,我和孩子们一样不上桌吃饭。但与女人、孩子最后吃饭不同,我是在厨房吃第一口饭菜的人,遇到好吃的,外婆或大舅就满满的一勺盛在我的碗里。之后,就会在我们村的各个角落听见外婆追着饭的呼喊。
家里如果来了熟识的客人,我也是破例上桌的。渐渐的常来的客人们也习惯了,会在吃饭时逗我喝自家酿的米酒,然后看着我被辣的直吐舌头,开心的大笑。这一不成文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现在只要我在家,有熟的不熟的亲戚客人来家里吃饭,舅舅们都要喊我上桌。
乡下的童年,也不全是欢乐。一次,我突发急症口吐白沫。正在田里干活的大舅和二姨父赶回来一把抱起我就往几里外的诊所奔。外婆、二姨、三姨在南方窄窄的田梗上远远的跟着大舅和姨父,一脚高一脚低的边哭边跑。脚下一软,摔进稻田,滚了一身泥水,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一口气儿的跑到诊所。好在送治及时虚惊一场。
外婆从没和我说过当时的场景。三姨常和我说,那次吓死她了,也是她这辈子看到外婆跑的最快也是最远的一次。每每说起的时候,她的眼角都是湿湿的。
外婆不愿意离开家。小的时候父母再三邀请,她来我家也是住一两天就吵着要回去。她说,住不惯城里。
母亲说,外婆在我们家住的最长时间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外婆早早的前来等着我的降生,结果住了将近半月,过了预产期十几天,我还没出生。外婆待不住了要回去,怎么也留不住。刚回去两天,我出生了,她又匆匆的赶回来,照顾母亲坐月子。她抱着我说,这一定是个调皮的有出息的孩子。可惜,两样都没占上。息肯定是没出来,更气人的是我还很乖。嘿嘿,让外婆失望了。
外婆的儿女除了母亲,还有两个舅舅三个姨妈。二姨嫁在本村,其余家的孩子大都是外婆帮着带大的。夏日,外婆的蒲扇带来了一夜又一夜丝丝的清凉;冬天,外婆的胸膛捂暖了一双又一双孙辈的脚丫。
而我们长大了,走远了,连时常回去看看都无法给予。
上*校的时候,我们的津贴费从入校时的每月45元,到毕业时每月元,这是我人生中除了父母亲人给予之外的第一笔收入。我攒了很久,托人给刚刚出现耳背症状的外婆买了西门子的助听器。外婆拿着,又开心又心疼,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太贵了。最终一直也没舍得用,二十几年了,现在还是崭新的放在那儿。
外婆一辈子,最怕麻烦人。她和大舅住在一起,却始终坚持自己一个人开伙做饭。她说这样心里舒坦。
年,外婆最疼爱的小女儿,我们这一群孩子们最亲的小姨不幸在广州病逝。从小姨生病起全家人都瞒着外婆,直到家里的男人们把小姨的骨灰遗像从南方接回来。天还没亮,小舅叫我一起把还在睡梦中的外婆摇醒,告诉她小姨走了。外婆从茫然到气愤到绝望,她一掌一掌的扇着默默流泪的小舅,骂他怎么敢说这样的混账话;一拳一拳打在自己头上,骂小姨怎么能扔下这么一大家子人……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失去亲人的无助的切痛。
好长一段时间,外婆的精神一落千丈。她耳背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能更加淹没在自己沉重的内心。外婆的脾气变得很差,动不动就与人争吵。但见了我还是很亲,还是一捧一捧的往外拿零食,还是不停的说,孩子好啊,孩子你们都好啊。只是转身的时候,会偷偷的抹眼泪。
时间久了,外婆的情绪渐渐平缓了许多。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她越发的执拗,与人相处不再容易。母亲说,其实外婆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是很好。可是对于我,她始终是欢喜的模样和温暖的胸膛,始终是怜爱的微笑和说不完的祝愿,始终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全都塞进我怀里的手忙脚乱。
刚刚过去的冬天江南遭遇极寒,家乡下大雪的那天,我给在老家的小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