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hjnbcbe - 2023/10/16 17:31:00
站了12年哨的张**怎么都没想到，1号哨竟然会成为自己和妻子的“鹊桥”。他动了动僵硬发麻的双腿，透过哨位上结了一层薄冰的玻璃向外张望，雪山脚下的小县城完全淹没在流动的云雾中，由县城东、西两条河流和城中心稍高建筑物勾勒出来的虚幻景象，像极了妻子的笑脸。“咦……”虽然这种情景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每次遇到，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会不自觉地泛起波澜，随着妻子的容貌在大脑中越来越清晰，身体上的寒冷和疲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阵寒风吹过，原本灰蒙蒙的天空露出了湛蓝，温暖的阳光失去乌云的阻挡，直射在张**黑里透红的脸上，泛出淡淡的光芒。享受着难得的温暖时光，他心满意足地走出岗楼，步入巡逻通道。1号哨是中队的制高点，矗立在县城的风口。站在哨位上，巍峨的雪山与之对峙，凹形的县城尽收眼底，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来形容最好不过了。冬天，虽然双脚冻得像面包，双手被寒风吹得犹如烤煳的火腿肠，但迎风站立，却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自豪感。张**说，那种感觉，比想起妻子的温柔还来得真切。不知从何时起，战友们习惯称呼张**为“老张”，对于这个称呼，他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反正我的容貌就摆在那里。”张**今年29岁，却完全是一副“小老头”模样。他双手粗糙的程度堪比老松树的皮，有的地方还裂开一道道小口子；被紫外线灼伤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像极了驻地沟壑丛生的地貌。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尽管眼角布满长长的鱼尾纹。选取士官后第一次探家，母亲竟一时没有认出他。黝黑的皮肤、乌紫的嘴唇、皲裂的双手……看着眼前的儿子，母亲流下了眼泪。张**笑着安慰，“妈，这是我们高原兵才有的荣耀。”“干啥要像啥，细皮嫩肉的不是兵！”在张**的认知世界里，当兵就要有兵味儿、有兵样儿，若是站在人群中，别人一眼分辨不出是个*人，那就说明这个兵当得很失败。那年，载着新兵的大巴翻过雪山垭口，刚看到大山深处的中队营房，有人就抹起了眼泪。新兵小刘说，在这样的中队当兵，简直就是活受罪，站两年哨，人都会被风吹傻。可对入伍12年的张**来说，这是一种荣耀，能在1号哨执勤，那更是一种实力的体现。1号哨的夜晚最难熬。这里看不见霓虹灯的璀璨，听不见人群的喧嚣，浓重的雾气将高耸、孤立的哨位团团包围，气氛压抑得就像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玻璃容器里，感觉呼吸都困难。一些年轻的战士受不了这种安静，时不时在哨位上大喊大叫，发泄心中的孤寂。其实，1号哨不存在绝对的安静。距离哨位三公里的山脚下是水声隆隆的芝曲河，哨位的正前方是寒风呼啸的梅里雪山，若是仔细聆听，还能听见远处野兽的嚎叫声、风吹经幡的沙沙声……这些在别人听来厌烦、可怕的声音，张**听来却无比美妙。“在1号哨执勤，心里一定要有个盼头，只要想着美好的事儿，你会发现，每天的阳光都是新的，从雪山巅吹过来的风都是甜的。”当班长后，张**时常这样教育不认真履行哨兵职责和违反哨位纪律的战士，“这就好比自己喜欢的人，无论她长得漂亮与否，只要你心里有她，她就是最美的。”这几年，随着兵龄的不断增长，每天早上起来，张**的枕头上都会落下一些头发，有时候对着镜子，自己都会被吓到。“天呐！发际线‘后撤’的速度咋比我跑五公里的速度还快？”刚开始时，他找了很多“偏方”：往头上擦生姜片、用桑白皮泡水、用陈醋洗头……但效果都不明显，时间长了，他也就无所谓了。受长期高海拔缺氧环境影响，张**患上了严重的痛风病，发作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战士们开玩笑说：“张班长的痛风比天气预报都灵验，只要看见他拄拐杖，就知道要变天。”“那是钻心的痛，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虽然时常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张**却表现得很乐观，“既然选择了高原，就总要失去点什么吧！”张**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在他很小时，父亲就因车祸去世。自此，他一直和母亲、弟弟相依为命。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他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柔弱的心。去年冬天，张**的孩子出生时，正赶上老兵退役。中队在位人员少、执勤任务重，作为中队最老的兵，他只有把思念悄悄藏在心底。“老公，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实在坚持不住了！”一天傍晚，妻子打来电话，说孩子患了重感冒并引发肺炎，多日治疗无果，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哭。妻子哭，张**也跟着哭，妻子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颗颗砸在张**内心深处。一夜间，他满嘴都是水泡。其实，张**还是中士的时候，妻子就表达了让他退役的想法，但中士服役期满时，他还是递交了留队申请。妻子质问他，他却嬉皮笑脸“耍起了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装，穿便装我浑身不自在。”前不久，驻地迎来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看着战友们兴高采烈地打雪仗、堆雪人，张**蹲坐在台阶上沉思。他的心里很清楚，随着冬季的来临，自己的*旅生涯也即将走到尽头。不是他不想走，只是流水的兵带不走铁打的营盘，12年的坚守已在他身上打下深深的“一号哨”烙印。他是真舍不得离开。作者：王文涛照片：邱永伟